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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百零四章(1 / 2)

通常暗桩都是茶馆酒肆青楼赌坊,司徒暄的暗桩居然是处斗鸡坊。薛蟠下了矮马,负手立在大门口。耳听里头公鸡咕咕乱叫、下午打鸣,很想控告他们虐待动物。然而这个时代连虐待人类都是合法的。

给出暗号,伙计恭恭敬敬将他领到后头的净室。司徒暄过来还得一阵子,薛蟠开始整理信息。

依着林大小姐的推断,容嫔高昉与袁闻两家了联手。容嫔想让儿子当太子,高昉想给自己找个替身,袁闻想东山再起。

周淑妃跟前有紫烟苏嬷嬷两个死卒,皆属袁闻手下。紫烟恨主子枉顾自家姐妹恋人性命,苏嬷嬷单恋梅容嫔。周淑妃并非因美色得宠,膝下只一位公主。两个儿子大概是她未来的极限了,紫烟苏嬷嬷一换一便能弄死。故此,她若当了皇后,多半是没有嫡皇子能长成的。

太子立嫡立长立贤。除去老大老二,最大的老三不成器,长就立不成了。“立贤”这个词基本属于借口,剥去外皮便是“立宠”。

而周淑妃得凤印最大的阻碍便是吴贵妃。皇帝私心更愿意立她,奈何前朝实在用得着吴家的男人。端王系白小姐进宫,其实是送了皇帝一个借口:拉拢白尚书。吴贵妃的性情不如周淑妃温和大度,“顾全大局”四个字能噎死吴天佑吴逊这两位儒生。

太上皇的立场则不然。他得操心二百年后险些被东瀛灭国之灾,以及自己死后会不会变成诸王割据。吴贵妃更合适帮皇帝稳住超纲。

偏这会子林海带着独生女儿横空出世。传闻中林小姐的才貌做得了皇后,紫禁城父子迅速达成共识。若此事得成,那几家的棋局直接报废。且林小姐有忠顺王府当后台,袁闻想玩猫腻压根没戏。上回辛辛苦苦十几年安排下扶持阮贵人十皇子的剧本,不知不觉灰飞烟灭;这回眼看又要瓜完。两个老东西也急了,冒险安排下行刺。

不曾想林小姐本人不合适当皇后,各种不合适。太上皇迫不得已打消念头。可这事儿发生在明徽郡主带林小姐进宫当日,后宫里不可能即时更新消息。刺杀没能叫停,反被薛蟠推测出梅花林有坑,拉着戴权拆穿把戏。高尚书损失替身齐生。

对方这个组合,袁公公想必是里头拉线的那位,甚至可以假扮成中间人。容嫔身在深宫,娘家不可靠,无法与高昉直接联络,基本中间人说什么是什么。反之亦然,高昉也唯有通过袁公公方能得到容嫔的消息。

梅家姨奶奶刘氏的资料,薛蟠前儿已经看到了。画像眼熟,他肯定自己见过此人。遂拿去给黛玉茵娘看,她俩同时认出是扬州陈家假死的三姑娘、冤魂告状那位。薛蟠不禁摇头:她也算上了一条她能找到的最好的船,只是风急浪高、不知何时便得翻覆。

陈家自打她父亲陈三老爷被十三一镖封喉,飞快没落,开始变卖家产。老太太给气病了。他们家二爷却忽然收到两大箱银子。送钱的是京城胖达镖局。镖头说,甲方得了陈二爷滴水之恩、二爷必已忘记,然她得涌泉相报。陈二爷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自己曾经帮过什么人。陈家稍微缓和了点儿。只是老太太的病没见好,不久亡故。陈家少不得作猢狲散。陈大老爷觉得自家皆是让老三给坑败的,一怒之下将他的棺材迁出祖坟。因三房已空,族中众人心里皆有此意,竟没人拦阻。

不明和尚专注拆台一百年,暗暗想着:这刘氏得富贵后还记得对自己有情义的堂兄,并非无底线之辈。想法儿提醒容嫔,可以让她充当与高昉的另一个联络点、绕开中间人,袁公公少不得反手对付他俩。闹出更多事才有迹可循。

正琢磨着,司徒暄来了。薛蟠诧然:“夏公子来得这么快?”

司徒暄半点没惊异来人是他,径直坐下,叹道:“世间事与栏中斗鸡何尝有两样。”

“完全两样。”薛蟠道,“世间事哪有这般公平?一对一单打独斗。都是群殴的好吧。而且时不时有人绕过好几处围栏,跳入别人的场子里下黑手。你们猜死都猜不出他的目的。”

“言之有理。”司徒暄正色道,“方才我就在不远处另一间屋子会客。我的客人你见不见?”

“什么人?”

“太子长女。母亲虽只是个美人,小时候却是在信圆师父跟前长大的。”

“额?她跑到你的暗桩来作甚。”

“我家做着走私买卖,尽人皆知。”司徒暄吃了口茶,“她跟我请教,东瀛有什么可走私的、她想做这买卖该当如何着手。将将满十二岁。”

薛蟠瞪大了眼,随即合十颂佛。“家里没个像样的长辈,逼得孩子早早懂事,可怜见的。”又道,“这孩子不错,能迅速认清形势、脚踏实地。”

“我瞧她挺高兴的。”司徒暄道,“一股子跃跃欲试的劲儿。她平素时常在孙良娣跟前。孙良娣得了家书,时常骂江南大乱。”

薛蟠笑道:“郡主小朋友口里跟着骂,心里羡慕得了不得?”

“正是。”

“既如此,贫僧见见。”薛蟠道,“给有事业心的年轻人指点方向,是贫僧最爱做的事。”

司徒暄跟长随打了个手势,不多时门外走进来个小姑娘。薛蟠忍不住眨眨眼:他认识的姓司徒的,不论年纪大小也不论男女,个个高颜值;这位却模样平平,然举手抬足端庄典雅气度凌人。因立起合十行礼。

三人坐下,小郡主率先:“听暄三叔说,师父最赞成女子出门立业,也最赞成开疆拓土。”

“对。”薛蟠微笑道,“尤其像郡主这般身份,若能成功、必成天下女子竞相模仿的表率。贫僧若能帮得上忙,必竭尽全力。”

小郡主偏偏头:“为什么?因为我父亲与师父二百年前的两盘棋么?”

“非也。”薛蟠严肃道,“郡主,这个世界并非靠情谊维持,而是利益。团体利益和个体利益时常有冲突,但团体受损时个体必将受损。如今西洋诸国之国立刮风般一日千里,早晚打入我国、玉石俱焚。我国若想追赶他们,人才实在是根本。女子不能立业,国中的人才便巴巴儿损失了一半,惜~~哉~~”

小郡主显见没想到他会说这番话,抿了抿嘴。半晌道:“师父可是惋惜……太子妃娘娘。”

“有一点儿。”看意思小姑娘大概想探讨其父,薛蟠便说,“然她现在也能发挥才干。于全局而言,她做校长和皇后皆算得上人尽其用,故此没什么区别。吃亏的只是你们自家罢了。你父亲终究是当过太子的人,落差太大他很难接受。到了东瀛,还望小郡主能拦阻他跟你四叔争权夺势。一穷二白的,不联手把东瀛兴旺起来,后续什么都别想。”

小郡主苦笑:“四叔手里有兵。”

“若非他手里有兵,你父亲九成活不了。”